凤不换与母亲聊了一天，大致了解了一下国公府的境况，毕竟对她来说，时隔七年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。
直到酉时初，闻天鼓敲响，她才派人将母亲送了出去。
她这边刚把人送走，就听见了殿外内侍的问安声。
“陛下万安。”
话音刚落，秦九晏就走了进来，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，问道：“吃晚膳了吗？”
“陛下会不知道？”凤不换不答反问，母亲这会儿可能都还没出皇宫的门，他就已经进来了，她殿里伺候的这些人，固然表面上听她的，可转身就把话递到了别人那边。
秦九晏没答，只继续说道：“与朕一同用吧。”
凤不换抬头看了他一眼，点了下头。
在一旁充当立柱的河清，见皇后点了头，立时悄悄退了出去，招手让外面一溜提着食盒的内侍进了外殿，将各种吃食摆了一满桌。
然后躬身往两人走去，轻声回禀：“陛下，娘娘，膳摆好了。”
秦九晏嗯了一声，看向凤不换。
凤不换站起身，靠着宝玉，慢慢地往餐桌边走。
两人一坐下，秦九晏就将所有的侍人挥退了。
凤不换眼看着就连宝玉也毫不迟疑地行了个礼退下了，什么都没说。
凤不换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，送进了嘴里，想着：真不错，宫里的东西还真是怪好吃的，之前没心情，如今倒是品出了些滋味。
旁边伸过来了一双筷子，夹着一小撮鸡丝。
凤不换抬眼看了下秦九晏，只见对方依旧只是面无表情，之前两个月，虽然也一起用晚膳，但却一直有侍女伺候，两人也只是安静的各自吃饭。
凤不换再看了一眼一直伸着的筷子，秉着有东西不吃是傻子的原则，她心安理得的用勺子接了，送进了嘴里。
嗯，这个也不错。
就这样，两个人一个夹，一个吃，倒也相安无事的用了顿饭。
挖完碗底最后一口粥，凤不换就撂下了手中的勺子，秦九晏也随即放下了筷子，也不叫人进来收拾，就只是看着她坐着。
凤不换趁着吃饭的时候也想清楚了，那些事如果都是真的，那秦九晏必然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，对方又不是什么蠢人。发现了但什么都没说，那只能说明当年他们的“两情相悦”，对方经过了五年都没消耗完这份感情。
凤不换决定给彼此都留一点时间和余地。
想清楚了，凤不换也不墨迹，打算与他谈谈，正打算继续叫太子哥哥，又想起他已经不是太子了，想了想，弯了下眼睛，故意嗲声叫到：“陛下哥哥。”
她还记得对方最讨厌柔弱的女子，而她就是这样，人一舒服，嘴就开始欠。
“在呢。”秦九晏轻声答道，还接了一句：“朕的皇后。”
凤不换表情一僵，差点挂不住笑，她想起之前跑到刚做了皇太子的秦九晏面前故意叫了一声“太子哥哥”，对方当时毫不理会，甚至直接转身走了。
对她来说，这是发生在两个月之前的事情，这两月时醒时睡，总是浑浑噩噩，自然过的很快，所以她叫人家太子哥哥的事情仿佛只发生在几天前，宝玉和娘亲的性格变化都不大，也让她感受不深，现在，她突然觉得秦九晏是疯了。
绷了绷表情，就当没听见他的话。
继续说道：“我记不清建立一十八年之后的事情了。”
秦九晏的眉心瞬间一皱，问道：“记不清楚还是完全忘了？”
“完全忘了。”
男人立马站了起来，嘴里说着：“朕去叫太医来。”
凤不换想去拉他的袖子，没拉住，就见男人大步流星地出了殿，吩咐了些什么，之后又走了回来，坐在了原位，没再说话。
凤不换也不急着说了，让太医再看看也行，只是她不觉得有用，太医令每天都来请脉，要是能发现什么，早就发现了。
等待的时间，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着，宝玉进来了一回，带着两个侍女，把桌子清了。
没一会儿，河清领着太医令来了，后面还跟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医官。
太医令躬身一礼，给凤不换介绍道：“这是臣的孙女，于头脑风疾上颇有些灵性。”
女医官福身行了一礼：“太医署太医正童三七请皇后安。”
“起吧。”凤不换叫了起。
老医令给凤不换请了脉，细细地问着凤不换各种问题，童三七则告了声罪，顺着凤不换的头皮仔细地摸了一遍，一直摸到了后颈才停了手；又取了银针，选了些穴位刺进去探了探；最后从上到下顺了一遍凤不换的关节和肌肉。
之后两人在一旁商量了一番。
老医令做了结论，头脑和身体都没什么大碍，坚持锻炼，就能恢复如常；记忆缺失可能是心识郁结，多接触些以前的人事物，有助于恢复，但原因不在于身体，也有可能再也无法记起了。
再也无法记起……
凤不换听了确切的结果，倒也没多难过，五年都睡过去了，再多两年也没啥。
不过看对面男人紧抿的嘴角，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。
“陛下？”凤不换叫了一声。
秦九晏回了神：“嗯？”
见她有话要说，就先屏退了老医令两人。
“就是这样，我不记得了。”凤不换继续之前的话题：“但她们都说咱们曾经两情相悦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心悦……”
“是真的。”秦九晏突然打断道。
凤不换笑笑：“我就算真的曾经心悦于陛下，现在也没有。”
“但是，就像医令说的，我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。”凤不换接着说：“只是总要留个期限吧，既然我忘了两年，那便留给我们两年，如何？”
“两年后呢？”秦九晏问。
“我若是想起来了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。”凤不换答。
“未曾呢？”秦九晏接着问。
凤不换其实没想好咋办，试探着问了一嘴：“陛下介意和离吗？”
秦九晏依旧面无表情：“郯朝从未有过帝后和离。”
“陛下可以做第一个。”凤不换挑了挑眉说道。
“好。”
“啥？？？”凤不换倏地眼睛睁圆，有点不能理解。
秦九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了，于是不动声色地接着说：“只是要约法几章。”
“我先听听。”凤不换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。
“朕会做些我们以前做过的事。”秦九晏说，又紧接了一句：“医令说了，有助于恢复。”
凤不换问：“什么事？”
“两年能发生很多事情，不过朕不会越礼。”秦九晏说。
凤不换怀疑，他们以前还干过越礼的事？
不过思量了一番，还是同意了，她其实也是愿意想起来的，毕竟是整整两年，管它是多奇怪的两年，不要白不要。
秦九晏又说：“既然你已经是朕的皇后了，总要当好这个皇后。”
凤不换点点头，这倒是可以，不说别的，单单她居住的宫殿就要收拾干净，想想这两个月里殿中的情况，尤其是今天下午，她就算当个摆设，也不会任人拿捏，就算这个人是郯朝的圣上也不行。
随后殿中便安静了下来。
凤不换还等着他说下一条：“还有呢？”
“没了。”秦九晏说。
这就没了？这么简单？
不仅这么简单，秦九晏接着还问了一句：“你呢？”
凤不换想了想，实在没想出来有啥可以提的，秦九晏要是说得多，她还能辩驳一番，人家都这么妥协了，凤不换也不想得寸进尺。
毕竟她非常清楚对方讨厌什么样的女人，只要多演上一演，耗光了对方那点念想，他们之间就无事了，至于和离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，凤不换倒是没深想，一份感情要比一份名头难解决多了，要是到时候他没了感情，总归会有办法的。
于是摇了摇头。
因着是盛夏，白日比较长，虽然他们一番折腾，但也才刚到戌时中，西边的太阳半挂不挂的，还没落下去。
这会儿也还没到睡觉的点儿，若是往常，凤不换这会儿就该绕着殿内，慢慢悠悠地多走几圈。
而秦九晏平日里陪她吃罢饭，就出去了，偌大的郯朝，要管的事务自然很多。
只是今天秦九晏跟她聊完，却没有出门，只是招了河清进来，跟他说了几句什么，就继续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，大有直接坐到就寝的架势。
凤不换也招了侍女进来，但她不太愿意被他人瞧见自己狼狈学步的样子，想了想，便又装着甜腻腻的声音开口撵人：“陛下哥哥是打算色令智昏，从此无心社稷了吗？”
说完还刻意眨巴了一下眼睛。
秦九晏上下打量凤不换一圈，最近她各种补药良膳吃进去，脸颊肉眼可见地膨了起来，人也开始下地动弹，不再整日躺在床上，胳膊腰腿也逐渐有了力气，虽然仍旧带着些瘦弱羸态，但体貌已经是不可多见的美人之姿，更何况她那独有的气质。
世人都觉得洛水之神美，但凤不换虽只穿着最简单的红衣，秦九晏却觉得她像那初生的太阳，是太阳之女，终究会拨云见雾，热烈地照耀一切。
秦九晏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，说道：“皇后既然知道自己美色|诱人，还要来刻意引诱朕吗？”
凤不换眼睛一咪，身子往后倾了倾。
确认了，这人确实是疯了，以前满嘴正经严肃，现在不知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，知道自己口舌上不好占到便宜了，凤不换撇了撇嘴：“陛下哥哥的美色也不差。”
这倒不是凤不换胡说，这人刚来安京时，带着一身戾气，喜穿黑衣，眼尾下端一抹深红，眯眼瞧着人的时候，仿佛一条刚从洞中出来的毒蛇，看着谁都像是要上去咬上一口。
最近倒是多穿月白的衣裳，眉眼比以前长的更开了些，眼尾的红也浅了些，再配上额心几乎不摘下的红色额坠，瞧着人时总带着一丝深情劲儿。
以前可能只能评一句俊毅，现在绝对称得上是男相美人，而且是凤不换愿意花钱买的那种。
两人只几句话的功夫，河清就回来了，身后跟着几个内侍，抬着桌案，端着好些个奏章。挨着凤不换从来没用过的桌案附近，收拾出了一块地方，将东西都安置好了，才领着人退了下去。
秦九晏不等凤不换问，自己先说了：“以前我们的桌案都是并在一处的，同读同书，这样和以前一样，你也许会记起些什么。”
凤不换什么都没想起来，反正自己的手现在连拿筷子都费劲，更别提写字了，一时半会也用不上桌案，随他吧。
秦九晏见凤不换没反对，便径直坐到了刚安置好的桌案后，开始处理奏章。
凤不换看人确实是不走了，还是起了身，恢复身体是绝对不能落下的，他看见便看见吧，反正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死人样，估计他也没少见，她也不差这点人可丢了。
凤不换特意靠左边起的身，左边立着的安弗立马扶了上来，右边的宝玉慢了一步没扶上，只好缓缓地收回了手。
凤不换走走停停，一直数着比昨天多了，才停了下来，而后由两人伺候着，去后殿泡了个澡，拾掇干净自己，才发觉累的不行，瘫在床上，觉得好像其实是有一件事儿可以提的，但是身体太累，脑子一迷糊，就直接睡了过去。
处理完奏章的秦九晏进来，就只看见个在床上躺的平平的人。
快走几步靠近，听见了凤不换沉沉的呼吸声，才松了口气，照例躺在了她的旁边。
他之前不是没发现凤不换的不对，只是医令说过，久睡之人，醒来后就是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，是会混乱一段时日的，他也就没发现她的异常。
怎么就全忘了呢？
秦九晏翻了个身，朝向凤不换，听着她睡得沉沉的呼吸声，心下一片平静。
没事。
醒来就好。
不过又是一个两年罢了，她以前那么喜欢他，总不会睡了一觉，喜好就变了。
至于和离？
秦九晏弯了弯唇角。
心道：对不起了，幺幺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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